
瀾滄江源雪山 趙金德 攝
青海新聞網·大美青海客戶端訊
在青藏高原的腹地,一場場驚心動魄的生命保衛戰正在書寫新時代的生態史詩。
守護者們用毛毯裹住的不只是受傷的雪豹,更是對萬物有靈的古老智慧的傳承;他們追擊流浪狗護衛的不只是普氏原羚,更是對生態安全底線的堅守;他們懷抱巖羊幼崽傳遞的不只是體溫,更是對生命共同體理念的生動詮釋。
當全球生物多樣性喪失速率不斷加快,青海用39.08%國土面積納入自然保護地的壯舉,以國家公園示范省建設的創新實踐,在地球第三極豎起生命共同體的中國標桿—3400只普氏原羚種群恢復的曲線,雪豹頻繁現身紅外相機的畫面,巖羊種群逐年增長的數據,都在訴說著高原守護者如何用腳步丈量信仰,用體溫焐熱希望。
今天的青海,胸懷“國之大者”,在平均海拔4000米的“世界屋脊”上筑起生命防線,用行動詮釋著:守護生物多樣性不僅是對自然規律的敬畏,更是人類文明存續的必答題。
24小時·雪山之王的生命接力
“索加鄉發現受傷雪豹,立即組織救助!”
3月4日正午,三江源國家公園管理局長江源(可可西里)園區國家公園管委會治多管理處生態保護站的歐項旦巴接到站長肖虹的緊急來電。此刻,距離治多縣城250公里的索加鄉——這個被譽為“天邊的索加”的三江源國家公園核心區,正上演著一場與時間賽跑的生命急救。

醫護人員為雪豹檢查身體 歐項旦巴供圖
擱下未吃完的午餐,歐項旦巴與同事火速啟程。筆直的柏油路在蒼茫的高原草甸上無盡延伸,越野車卷起的煙塵里裹挾著救援人員的焦灼:“小家伙,一定要挺住!”
下午5時,兩人終于趕到索加鄉政府所在地,與派出所民警、生態管護員會合后,帶了一條毛毯,前往雪豹受傷的地方。

前往索加鄉救助受傷雪豹 歐項旦巴供圖
“以前培訓時,培訓了如何救助受傷的野生動物,需要找件衣服或者毯子,將受傷野生動物的頭蓋住,以免出現應激反應,造成傷勢加重或者攻擊救助人員。”歐項旦巴說。
受傷雪豹的位置在一處山腰,山體顏色與雪豹身上的毛色別無二致,直到走到雪豹跟前,歐項旦巴才發現受傷的小家伙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到救助人員后,雪豹只是艱難地動了一下嘴巴,眨了一下眼睛,就這樣簡單的動作,似乎都耗盡了雪豹所有的氣力,昔日“雪山之王”的威儀此刻化作令人揪心的孱弱。
幾人將雪豹放在毛毯上,輕輕抬到山下,從小賣部買了一袋牛奶,慢慢滴到雪豹嘴里,小雪豹艱難地咽著。
晚上11時左右,歐項旦巴帶著雪豹趕到治多縣城,縣畜牧獸醫站工作人員早已等候,為雪豹檢查身體,并與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專家遠程視頻診斷,確定受傷雪豹為一只幼崽,后腿有明顯外傷,受傷原因不明,5天時間未進食。專家一致決定,將雪豹送往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救治。
子夜時分,載著雪豹的救援車再度啟程。1000多公里高原夜路,歐項旦巴與同事更尕陳林輪番駕駛,每隔幾個小時停車為雪豹補充葡萄糖和牛奶。巴顏喀拉山的凜冽寒風、鄂拉山口的急彎陡坡、共和縣城的朝陽,見證著這場持續24小時的愛心接力。
時間就是生命,3月5日正午,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大門開啟的瞬間,徹夜未眠的兩位高原漢子終于舒展眉頭。
啟示:這場跨越千里的生命接力,不僅是對瀕危物種的生死守護,更是對三江源生命共同體最生動的注解。從管護員發現到匯報,從國家公園工作人員趕赴現場救助到省級專家遠程會診,每一個環節都閃爍著現代生態治理的智慧光芒。雪豹作為高原生態系統的旗艦物種,它的生機與危機都是青藏高原生態健康的晴雨表。當人類懷著敬畏之心為野生動物讓渡生存空間,當科技力量與傳統經驗在生命救援中交織輝映,生態文明的理念已化作溫暖而堅韌的守護之光。愿雪山之王矯健的身影,永遠奔騰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壯美畫卷中,祈愿小雪豹盡快康復。
追擊戰·普氏原羚的生死突圍
“這些流浪狗比狼群還兇!”海北藏族自治州剛察縣哈爾蓋鎮環倉秀麻村村民杰日貢紅著眼眶數著草原上羊羔的尸體。去年,他家20多只新生羊羔命喪犬牙,這樣的慘劇正在青海湖畔的哈爾蓋鎮上演。
2024年,哈爾蓋鎮流浪狗“流竄作案”,襲擊羊羔,甚至威脅人身安全,牧民苦不堪言,卻又無可奈何。
然而,這樣的問題同樣困擾著哈爾蓋保護站負責人郭晶,“流浪狗不僅咬死咬傷牧民家畜,更可惡的是還會圍獵普氏原羚。”
普氏原羚是中國特有物種,是國家一級重點保護野生動物,青海湖環湖地區是普氏原羚的唯一棲息地,目前數量為3400余只,其中三分之二棲息在哈爾蓋鎮轄區內。因數量稀少,普氏原羚也被稱為“奔跑在草原上的大熊貓”。
因此,對于哈爾蓋鎮保護站而言,天大的工作就是普氏原羚的保護和監測。
“如今,牧民對于普氏原羚的保護意識非常強,把它們看得比自家牛羊還金貴。而普氏原羚在轄區最大的威脅是流浪狗群。”說起流浪狗,郭晶深惡痛絕。
去年,哈爾蓋保護站與當地鎮政府、派出所建立協作機制,共同守護普氏原羚。通過前期摸排追蹤流浪狗活動軌跡,排除23只流浪狗的侵擾,普氏原羚種群獲得了短暫的安寧。
今年春節時,新犬群如同幽靈,出現在草原上,既襲擊牧民羊羔,又圍獵珍稀的普氏原羚。
2月8日的緊急呼叫揭開人犬鏖戰的序幕。當天,察拉村牧民阿多放牧時,發現流浪狗圍獵一只普氏原羚。普氏原羚“突圍”流浪狗包圍圈時,不慎掛在網圍欄上。
阿多驅趕流浪狗后,將受傷的普氏原羚送到哈爾蓋鎮派出所,派出所民警將郭晶叫過去一同處理。

救助受傷的普氏原羚 郭晶供圖
“我們現場觀察診斷,發現這是一只成年雄性普氏原羚,傷情嚴重,四肢多處有咬傷,頭部下顎骨肉分離,無法站立。”郭晶當天下午就將受傷的普氏原羚送往青海野生動物救護繁育中心救治。
哈爾蓋保護站負責區域東至哈爾蓋河,沿315國道一直延伸至沙柳河東岸,管轄面積1200多平方公里。哈爾蓋地區有5個普氏原羚種群,其中就有4個在哈爾蓋保護站區域內,因此保護好普氏原羚任務艱巨。
“沒想到剛消停了幾個月,流浪狗群又開始流竄,我們也要開始準備新一輪的抓捕行動了。”郭晶望著遠處雌性普氏原羚漸漸隆起的肚子說,要趕在今年普氏原羚產羔季前,將流浪狗這個威脅鏟除掉,還普氏原羚安寧的生存家園。
啟示:當祁連山的季風掠過青海湖畔,普氏原羚躍動的身影與牧民轉場的牛羊共同勾勒出生態共同體的鮮活圖景。這場人犬鏖戰背后,折射的不僅是物種存續的危機,更是現代文明對荒野責任的重新審視——被遺棄的寵物犬異化為“生態殺手”,而普氏原羚卻在牧民自發的守護中重獲生機。從保護站監測相機里新增的幼羚影像,到牧民將受傷羚羊緊抱懷中的體溫,每一個生命突圍的瞬間,都在訴說著:荒野從來不是人類的獨奏舞臺,唯有以謙卑之心編織守護之網,方能聽見萬物共生的和鳴。
歸群記·巖羊孤羔的荒野重生
在祁連山脈銀裝素裹的懷抱中,一只棕白相間的小巖羊最后一次蹭了蹭鄭偉國的手掌,隨即轉身躍入蒼茫雪原。
春節前夕,這個被取名為“一一”的7個月大幼崽,在經歷30多天特殊的“托育”后,重返自然家園。看著小家伙跑遠,鄭偉國戀戀不舍地返回,臉上滿是不舍。
“救助的最終目的就是回歸自然,如果一直待在管護站,反而會害了小巖羊。”鄭偉國說。
時間倒回至2024年12月中旬,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片區硫磺溝管護站站長鄭偉國在零下20℃的風雪中,發現這只與羊群失散的幼崽。小巖羊蜷縮成一團,趴在草地上凍得瑟瑟發抖,鄭偉國脫下身上的棉衣,將小巖羊包裹好,帶到管護站救助。
祁連山國家公園青海片區硫磺溝管護站站長鄭偉國清楚,沒有母羊哺育的巖羊幼崽,在冬季存活率不足10%。
硫磺溝管護站地處海北藏族自治州門源回族自治縣皇城鄉大梁,距門源縣浩門鎮60公里。硫磺溝管護站管護區域內有豐富的野生動植物資源。
從此,這個海拔3345米的管護站,多了一位特殊“住客”。工作人員自掏腰包購置袋裝牛奶喂養小羊,“起初,小羊還不肯喝,我們只能小心翼翼地掰開小羊的嘴巴,用勺子輕輕地喂進去。”

硫磺溝管護站工作人員喂養救助的小巖羊 鄭偉國供圖
令人稱奇的是,這只本該怕生的小巖羊,竟把鄭偉國當成了“代理家長”——清晨會輕叩宿舍門討奶喝,白天跟著鄭偉國,咬咬褲腳“求抱抱”。
“它就像個跟屁蟲,連我們開會都要臥在腳邊。”鄭偉國笑著回憶,小羊對管護站的依戀催生了“一一”這個特別的名字——既是建站以來首例長期救助案例,更寄托著從一到萬的生態愿景。
“這些年,管護站每年都會救助野生動物,受傷的草原雕、狍子、巖羊……傷情不嚴重的話,簡單包扎或者喂養兩三天后就會放歸,傷情嚴重的直接送到祁連山國家公園野生動物救護繁育站救助,很少有野生動物能長時間待在管護站。只有這只小巖羊是個例外,我們在管護站喂養了一個多月。”鄭偉國說。
放歸當天的場景讓所有巡護員紅了眼眶:本可徑直入山的小家伙,每跑十幾米就駐足回望。當“一一”躍入山野的背影與天際線重合,我們看到的是生態文明最生動的注腳。
啟示:當硫磺溝的暴雪模糊了物種的邊界,人類掌心托起的不只是顫抖的幼小生命,更是荒野法則與文明溫度的和解密碼。從蜷縮在棉衣里的脆弱生靈,到雪原上縱躍的矯健身影,“一一”的三十多天托育史,恰是生態修復最精微的刻度——那些深夜溫熱的奶瓶、散落在院子里的糞球,都在重構著人與自然的關系圖譜。當小巖羊最后一次回望的身影刺破寒霧,我們終于讀懂:所謂守護,不是以愛為名的禁錮,而是讓每個生命都能在風雪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族群家園。